那天,培训班上一个孩子问了陈念一个单词。
老师,雏菊的英文是什么?
陈念愣了一下,雏菊,那好像是她年少时最爱的花,小小而又洁白,是纯洁,也是天真烂漫。
雏菊的花语是什么?恍惚间,她记得他问过她这个问题。难得专注的样子,就像他问她押题是什么意思时一样单纯可爱。那时候,她笑而未语。
她本就是不爱笑的人。从少时便是如此,除了在面对同样不爱笑的他的同时,才有了例外。
她的思绪突然被牵扯到了那年夏天。
那场窒息闷热的雷雨,那绑了一路的雏菊花,那看不见未来的迷茫。
还有那双,既沧桑却又少年般清澈的眼睛。
她闭了闭眼,睁开眼时,眼角微微的湿润,
微光闪烁时,不被人发现的泪花如同钻石般闪耀。
Daisy。
她笑了笑。
下课铃响,班上有个小姑娘安静地坐着,陈念看出她似乎在害怕什么。那种眼神,像极了当年的她。无措,害怕,防备。
她上前询问,但没有任何回答。小姑娘的沉默,让她几乎是一下就明白了,可能当年曾经在她身上发生过的可怕的事,正在重复的上演。
幸运的是,那时候她还有一个小北。
可是,再也不会有同样的小北出现了。
陈念轻轻拉起孩子的手。她的手温暖而柔软,不大却充满了力量。
别怕,老师保护你。
孩子听到这句话,这才第一次抬起头,她看见陈老师眼神里的坚定,那是一句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的话。孩子的眼里从不信任慢慢转为将信将疑。最后,她终于慢慢握着陈念温暖的手掌。
陈念笑了起来,她看见孩子眼底慢慢卸下的防备。
看到孩子信任的眼神时,她突然回想起那次他也是这般坚定地看着她的侧脸,眼神再也不似平时那般凌厉。他本就沉默寡言,却似乎在那天说了她以为这辈子不可能从他嘴里听到的话。
他说,你保护世界,我保护你。
只记得那刹那,
她的整个世界,再也没有其他纷扰,
只剩心跳擂动。
行人道上,人很少,孩子满怀心事地低着头,陈念担忧地看着她,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。自己本来就是嘴拙的人,当了老师之后才知道原来很多话题敏感又难以启齿。她害怕当年的悲剧还会继续发生,想着想着,不由得将孩子的手攥得紧紧的。根本就没发现身后有个高大的男人正在慢慢地跟着她们。
男人高高瘦瘦,稍长的刘海被风吹乱,有几丝落下微微遮住男人好看的眼睛。他双手插袋,好整以暇地慢慢跟着前面一大一小,他看着前方那个瘦瘦小小的女人,嘴角噙着笑容,眼里是风吹不撒的温柔。
路过街边的一个摄像头,他几乎是惯性地抬头看了一下。当年,他熟悉这里街头所有的摄像头,这好像变成了自己的一种本能,对于摄像监控的警觉。
只不过这次,他不用再低着头,带着帽子,躲着镜头匆匆前行。
他甚至微微顿了顿脚步,然后抬头,朝摄像头笑了起来。露出洁白的牙齿,干净而美好。
陈念将孩子送到了楼下,孩子的奶奶在楼下等着。简单的交谈后,原来发现只不过是自己的虚惊一场。这个孩子性格内向,倒也不是遭受什么欺凌,是因为这次在学校的摸底测验退步太大,爸爸一生气,打了孩子一顿。这孩子可能被吓到了,本来又是个闷葫芦的性格,这才变得有些与平时不同。
陈念意识到自己有些杯弓蛇影了,毕竟现在不能和当初的社会相比了。
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朝老人道了歉,然后目送奶奶和孩子远去的背影,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。却听到身后噗嗤笑出来的声音。
她心里有些恼火,没好气地转头想看看这么没礼貌的人是谁。
一转头,却整个人都愣在那里。
眼前的人,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。他的笑意在看到她看他时不断的放大,明明是帅气高大的男人,却笑得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爽朗单纯。
她看着他,心里的千言万语沉甸甸的,想张嘴说什么,喉咙却像是什么哽住一般。只有眼里的眼泪不断往下流淌。她以为早就那些年,自己已经把自己一辈子的眼泪都已经流干了。
她看着他削瘦的脸庞,比过去攒高不少的个子,她开始分不清这是现实,还是又是自己千百次中,某一次的午夜梦回。周边吵杂的声音鸣声乌压压一片。
只有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,告诉她。
她的刘北山,她的小北,终于回来了。
千百次在梦里,她听到他的话。她想起所有两人时的画面。
他骑着摩托带着她脱离黑暗,他含泪亲吻她的决然。
他说,只有你赢了,我才不算输。
他说,你往前走,我一定在你后面。
他说,我喜欢一个人,就要给她最好的结局。
而此时此刻,那个想了千百次,念了千百次,怨了千百次的人,就这样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。
他看着她哭的像个泪人一样,终于轻轻叹了一口气,收起略带戏谑的样子,他几个大步迈上前,然后用力将她拉着自己的怀里,他的力气很大,大得几乎要捏碎陈念的骨头一般,似乎这样就可以将她融入自己身体,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将两人分来。
他的气息密密麻麻地铺天盖地而来。陈念在他宽厚的怀抱里,这才感觉到了真实感。
她嚎啕大哭起来,小北也不说话,只是将她拥得越来越紧。
许久许久,他在她耳边小声地低语,少年变声后的嗓子低沉好听。
他说,
陈念,我回来了。